十月里的十双鞋

10月2日，家人们又一次相聚，在欢声笑语和祝福中过了两节。

为了这事儿，姐姐看了几次日历，提前半个月就开始张罗。她联系大哥、二哥和妹妹三家，定时间、定饭店、定人数，然后让李巍和葛珊定菜单。

与共和国同龄的姐姐，是我们5个兄弟姐妹中的老大，平时特别细心，家里的大事小情都是她操心，里里外外想的很周到。每到过年过节，她惦记着家里的所有人。这回二哥二嫂先“请假”，葛亮临时因工作走不开，一家三口都缺席了，姐姐觉得有些不圆满。当家人们坐在了一起，开席前她一劲儿解释，说只能过些日子再聚。

这时妹妹问苗苗，国庆节和中秋节过后是啥节?冷不丁的听奶奶一问，上小学二年级的苗苗大脑开始搜索，她说：“是重阳节。”“重阳节该干啥?”“孝敬老人!”苗苗的回答博得了掌声。打小儿就看大人们孝敬太姥姥，苗苗心里记下了这个节日。妈妈李巍问她先孝敬谁：“大姨奶!”姐姐听了非常开心。“送啥礼物?”“买双新鞋!”她抬起自己的脚，又看了看姐姐的鞋。

妹妹说那回给姐姐买了两双，她都舍不得穿，我问了姐姐她笑而不答。然后我说今年重阳节咱们就干个“不正的事儿”，你们4个晚辈给自己的父母送双新鞋，当然也包括姐姐和我，现在先把鞋的号码问好了，最后由我赞助。这么一说，马上得了到家人们的认可。葛珊先说了大哥大嫂鞋的号码，冯杰报了妹妹妹夫的鞋号，李巍说了她爸她妈鞋的尺码。葛珊又给葛亮打电话，说明情况后，又与二嫂联系，问了二哥他俩鞋的大小，最后是姐姐和我的一共10双。李巍都一一记下，准备选个品牌和颜色，到时通过快递寄到各自的家里。

在现实生活中，亲友间送双鞋，是互相表达感情最普通的方式。每到过年的时候，家家户户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要穿双新鞋，以此开启新春新日子，盼望着一年到头的新年景。

记得在老家的那些年，虽然日子过得很艰难，但每年老妈想办法也要给儿女们做双新鞋。平日她把破衣烂衫和碎布都攒下来，拆洗干净整平了，夏秋季选个大晴天儿弄些面糊，搬出吃饭用的小炕桌儿，在上面一层面糊一层布铺开了打夹纸。夹纸也叫“袼禙”，是过去农村做鞋的必备材料，大部分是剪了做成鞋底。

老妈手巧，不仅针线活儿好，还会裁剪衣服使用缝纫机。她做的布鞋样儿多，有方口儿、圆口儿、尖口儿的;有偏带儿、松紧、五眼儿和拉锁儿的;有高装、矮装、夹的棉的和尖脚儿的;也有纳帮儿、扎帮儿、包头儿护根儿的，还有轮带底儿、塑料底儿和千层底儿的，更有孩子穿的虎头鞋、猪头鞋、猫咪鞋。可鞋面总是最好的布料，白布包边儿也是不能少的工序，特别纳鞋底儿时，一针一线都挺讲究，不仅是个力气活儿，也是个手艺活儿。说到做鞋，锥子、顶针、鞋楦、砸眼器、线板子都是必备的。家里那本老地图册里，夹满了大大小小的鞋样儿，也为乡亲们提供了很多回。那时谁家有了新鲜鞋样儿，不少人都去上门替样子，甚至可以传遍半个村子。

1973年的夏天，我刚读完小学2年级。看着家里种的玉米棒子挺好，老妈挑选着掰了一些煮了，让我跟老爸去市里看望李毅大爷。为此老妈将我装扮了一番，找了一双新布鞋，蓝面白底、黑条绒包尖儿护根儿，穿上一试挺合脚，显得格外好看。没想到回来时两个脚后跟上边都磨了大泡，人说是“坎”破了。这下可把爸吓坏了，本来是件好事儿，却意外出现了“事故”，也把老妈心疼坏了。这个故事就成了一段趣闻，也让我记住了不是新的就是好，只要适合了才好，也应了那句：鞋的大小只有脚知道!

到了生产队分红的时候，老妈就拆兑着给老爸、姐姐和哥哥们买双解放鞋，以便出工干农活儿。小学三年级时，我也有了一双解放鞋，那是同院四爷给买的。他们家的针线活儿都是老妈包着，一年到头了四爷也算是表示一点儿心意。穿着这双绿胶鞋，我参加公社举办的运动会，结果没取上好名次。回来后一劲儿找原因，觉得如果穿一双白球鞋、或是蓝网球鞋肯定会得奖。老妈却说那鞋结实耐穿，有能力了就有实力，不在鞋的颜色上。她捯出一双大哥上小学时穿过的白球鞋，我穿着上学去，一下吸引了同学们目光，还有人议论纷纷，可我心里却觉得挺神气的。

20岁那年我中专毕业了，分配到市人事局工作。第一次发薪后，我买了一双部队的军品圆口布鞋，回家老妈见了盯着瞅，觉得年轻人不能穿成“老头儿乐”。她跟我商量：“这双鞋给你爸，我给你买双皮鞋。”可是，老爸的脚比我小，但我却有了第一双皮鞋。至今，我仍旧保持穿布鞋的习惯，当有人问起这事儿，我总是自豪地说“舒服、养脚、便宜。”其实，也是怀念老妈的那双布鞋。

这些年经老妈的手，给儿女们做的、置办的、大大小小的、各式各样的鞋已不计其数。从布鞋球鞋皮鞋，到凉鞋夹鞋棉鞋，再到拖鞋胶鞋水鞋，以及草鞋、跑鞋、旅游鞋，都曾是脚的伴侣，随着我从小到大，城里乡里风里雨里东奔西走，为了心中的信念而努力，一步一个脚印不断向前，走的挺踏实。老妈念叨过的那几句话：穿新鞋走老路，一定要选对的;脚正不怕鞋歪，做人心里要有数;光脚的不怕穿鞋的，遇事冷静分析，千万不要冲动;常在河边走，哪有不湿鞋。这就看你的定力，生活中要讲究实际，切不可只看表面。所以，凡是“鞋事”，都是正事儿!

2021年5月，我给老妈买了一双红花鞋，老人家非常喜欢。当我给她穿上的那一刻，又想到了过去的时光。老人为家庭和儿女倾尽所有，她和世间所有的母亲一样，将母爱的温馨融入我们的生命中。这双红花鞋仿佛带着92岁老妈回到青春岁月，许多梦想都藏在了那朵朵红花里。国庆节家里挂国旗，老妈一定要穿上红花鞋，然后还要扭一阵儿，她说那是国家的生日。红花鞋一直陪伴老妈走到了最后……2022年12月27日，老妈走了!

这回我一次买了十双鞋，却唯独没了老爸老妈的那两双。泪眼中回望，人生路上纵有千双万双鞋，最怀念的还是老妈纳的“千层底”。